杜青薇心一软，“皇上不会杀我，因为，这多像十七年前的局面，夏侯家，杜家，苏家，容家，唯一的区别只是吕家换了个名字成容家。夏侯家权倾朝野，再次不能为皇上所能容忍，若是能灭夏侯家，皇上早就做了，拖到今日说明皇上无可奈何，而十七年前夏侯家灭于何人之手？”
杜景桓多年从政，身为一国之相，自然是一点即通，只是身为局中人，没有看清楚，“皇上要借你的手灭夏侯家？”
“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毕竟跟从前不同，皇上想必也知道我是夏侯家的女儿。无论是夏侯家也好，皇上也好，都希望我能投靠他们，帮助他们毁灭对方。”
“青薇……”
“我知道，之所以他们会这样觉得，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女儿，他们对我的期许太高，我没有她那样的才能，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人中龙凤的。”
父女两人望着江面沉默了许久，人中龙凤，因为两个人，这个词成为很多人心目中不能碰触的四个字。
初夏的风清爽地拂来，杜青薇的衣袖在风里轻柔地翻飞，她道：“您既然这样爱她，为什么背叛她？”
杜景桓转身揉揉杜青薇的头发，“你还太小，有些事，你不明白。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吧，免得夏侯王担心。”
那样熟悉的宠溺的眼神，让杜青薇心一颤，默默低头，迈步走了。
回到夏侯王府，同夏侯储之见了一面，杜青薇脸上有倦色，折腾了一天，非常直接干脆地直奔主题，“苏皇后希望我能嫁入苏家，皇上那边没看出什么来。”
夏侯储之抬起眼睛，挑了挑眉眼，“苏璟誉？”
“嗯。”
夏侯储之侧眸一笑，“倒是个率真的孩子。”
他那笑如繁星闪烁，杜青薇一怔，夏侯储之好看的眉眼扫过来，询问的眼色，杜青薇掩饰地笑了笑，“倒是第一次见你夸一个人。”
夏侯储之大概没有注意到，他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孩子，可实际上他自己也不过二十一岁，他在七岁变长成一个大人，十四年的坚强岁月，让他忘记了其实他不过弱冠之年，若是寻常世家子弟这个年纪，正是神采飞扬极其张扬的时候，比如林睿言，比如苏璟誉。
意识到这点的杜青薇，有那么瞬间心针扎一样痛。
“苏璟誉是苏大人唯一的嫡子，虽然人人都说他是纨绔子弟，”夏侯储之笑着道，目光深邃，“事实上他是苏家最骄傲的孩子，聪明如苏璟誉，总是比别人看得透彻一点。”
这下真的出乎杜青薇的意料，夏侯储之将一切看得这样通透，杜青薇浅笑，“你是说苏璟誉以纨绔之名掩饰自己的才能？”
夏侯储之微微抿了下唇，眸中对苏璟誉的赞赏之色毫不掩饰，“那倒不是，若以长辈父母的眼光来看，苏璟誉是实打实的纨绔子弟，性子散漫，不务正业，花起银子来如流水。不过，若是苏璟誉愿意参加今年恩科，大抵这状元爷就要换人了，但是，就是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苏璟誉也是不会去的。”
杜青薇凝眉，“苏大人也由着他吗？以宁国公和苏司徒的能耐，还奈何不了一个少年吗？”
“可是，”夏侯储之眸色冷澹，引着茶盏饮了一口茶，“焉知苏家就一定希望苏璟誉出人头地呢？”
杜青薇沉吟了片刻，忽然眼眸一亮，“你是说……”
夏侯储之点点头，“苏家同杜家一向忠于那位，但只怕，苏家大抵比任何人都对那位失望。”
今上当年宠爱容侧妃，一再想要废掉苏皇后，如今更是隆重容贵妃，为他打江山流血的是苏家，坐享其成的却是容家，最后这江山也是要落入容家外甥手里的。
“杜家子辈中出了一个兵部侍郎，容家有翰林学士，”杜青薇分析道，继而推测，“可是苏家在朝中并无要职人员，苏家这是想要隐退？”
夏侯储之挑一抹戏谑的笑，“一个本欲隐退的家族，却要让苏璟誉娶你，只能说要么苏家想要扶持你，要么想要带你澹出人们的视野。”
杜青薇有些没明白过来，怔立半晌，才怔怔道：“扶持我？”
夏侯储之将茶盏搁在桉几上，语调平澹，“你不要忘了你是女帝的女儿，她既然能以女子之身成为帝君，你为什么不可以？康隆女帝是否谋朝篡位，你以为大家心里没数吗？若真要论起来，比起来那位乖戾的皇子殿下，只怕苏家更愿意扶持你。”
“可是……可是……”杜青薇可是了半天，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只是，苏家到底是要归隐，还是要借机卷土重来，还有待查看，兴许退隐的几率还大一些。”
“为什么？”
“因为苏璟誉。”
因为苏璟誉，夏侯储之如是说道，苏璟誉，因为夏侯储之，杜青薇更加深刻地记住了这个人，能得夏侯储之这样称赞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嘴角挑笑，别有深意。
苏家同夏侯家基本处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状况，当年苏家就不同意重新起用夏侯家，只不过是拗不过尧帝，从始至终，苏家都在拼命打压夏侯家，可谓是夏侯家的死对头。而夏侯储之却这样称赞他，可见这人必然有远见卓识。
而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在夏侯储之才分析下，也豁然开朗，夏侯储之看问题这般透彻。
杜青薇望着桌沿上那一灯如豆，火苗轻轻摇曳，有些无语地落落一笑，“就算苏家想扶持我，只怕我也要让他们失望了。”
“这么说，”夏侯储之支着额，深深地看着杜青薇，“那个位置，你不想要？”
杜青薇理所当然地道：“我不过是一个女子，要天下做什么？我要的不过是为她讨一个公道而已。”
夏侯储之笑而不语。
这夜杜青薇早早就睡下了，第二日，宫里苏皇后派人送来一盆山水盆景，浅盆中上好的松石勾勒出险峰丘壑，植上相宜葱翠的草木，正体现了山水盘景小中见大的精髓，栩栩如生，可谓迟尺千里，内中自有一片辽阔的天地。
无缘无故，苏皇后自然没理由给杜青薇赏个盆景玩，若说有什么吧，一时也看不出，就是普普通通的山水盆景，顶多就是皇家盆景，精贵稀奇点。
杜青薇仔细想了想，到想起送盆景宫人的话，“皇后娘娘说新进的盆景瞧着挺精神的，叫奴才送来给杜小姐同王爷赏玩。”
杜青薇便让素霓带上盆景去找夏侯储之，既然苏皇后这么说想必是有理由的，便去跟夏侯储之一同探讨，“我横看侧看，也没琢磨出有什么特别的，”
夏侯储之瞄了一眼盆景，也没什么太大的头绪，“看这盆景，我瞧着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若说山水盆景的话，倒是会让人想到一个人，秦王很喜欢山水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