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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仇消恨散

巴无恨只是摇头呐喊,连叫不信,状似疯癫。那数百绝魂蛊被敢达长老法杖发出的光幕克制,前飞不得,又失去主人号令,进退失据,也渐渐压抑不住戾气。那源源不断的鼓声,更是仿佛天敌来临一般,吓得蛊群乱成一团,彼此冲撞,焦躁不已。

终于有几只蛊虫突然低鸣一声,脱离了蛊群,向着林外飞逃而去!

飞出片刻,却听见沙沙抖动的竹林中传出尖利之极的嘈杂声响,和竹木断折之声。又过了片刻,逃走的数只蛊虫,只剩下一只慌慌张张地疾掠回来,在巴无恨身周无头苍蝇般慌乱绕行,又不住乱叫,仿佛在诉说什么。

那些飞逃的蛊虫与巴无恨神意相通,骤然被杀,反到激得巴无恨清醒了几分。他愣愣地看了看四周外的无边黑暗,又把头转向敢达,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代之以一种冰冷到极点的悲哀与桀骜。

长老吟念法诀的声音渐渐低沉,终至完全消失。弥漫全场的白雾亦随之淡去,夜空重新变得清朗。方才惨烈撕杀所带来的血腥杀气,巴无恨招蛊时散发的阴冷戾气,都似被这阵白雾洗涤了一遍。众人心头的压力大减,都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点,两点,四面八方,不断闪亮起一个又一个绿幽幽的光点,仿佛仲夏夜中的萤火虫,又似一粒粒悬挂起来的绿珍珠,在枝头树梢,栏边墙角,接连闪现。

当此之时,这四面山林之中,明珠点点,光彩烁烁,时而光芒大亮如鲜花绽放,时而迷蒙暗淡如含羞美目,奇丽万端,如梦如幻!

只不知是九天万宿嫡落凡尘,还是这整座清溪峒连寨带山,都升上了仙庭?

众人心旷神怡,皆沉醉无语。

良久,才听得一人深深叹了口气,涩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万蛊蚀心大法么?我能见上一遭,这一生,也不枉了!”

说话之人正是巴无恨。他此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先前的残忍嗜杀,疯狂绝望,都消失不见。整个人负手而立,隐隐然增添了一分如水的沉静。

他又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方转头向敢达长老问道:“敢达,当初学习养蛊之术,你的天分远不如我。我倚靠秦人,这许多年来,搜集了许多珍稀毒物,又有兵士血肉供我取用,炼成了千蛊绝魂,已经自认为达到了苗蛊之术的大成。没想到,你竟连只流传于传说中的万蛊蚀心都已炼成。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你能不能看在我将死之人的面上,为我解惑?”

敢达长老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的本事大。其实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你难道忘了我们苗疆四圣物之一的穷桑子?穷桑子是万木之精,灵力中充满无上生机。我自数年前起,便以穷桑子的灵力润蛊,这般天地神物,自然要远远胜过你的凶邪毒物,凡人血躯。”

巴无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却又摇头道:“不对。穷桑子已经在苗巫手中传承千年,从没听说哪位先人炼成万蛊之境。你莫不是在敷衍我?若说你的天分超过历代所有长老,嘿嘿,我巴无恨却是第一个不信!”

敢达长老苦笑了一下,道:“你说的不错,我的资质在常人中都不算出众,如何敢自诩胜过历代祖师?但是我命有福缘,在十年前得到了一位高人指点。不但学会了真正开启穷桑子灵力的法门,亦习得了数种聚集运转天地元气的法术阵势。说起来,我能达到今天的境界,全是他指点之功!”

巴无恨讶然问道:“他,他是何人?难道是隐居的苗巫前辈?”

敢达长老摇头微笑道:“不是。这位高人虽然隐居苗疆,但却是中原修仙门派的首领人物。我听说天下修仙之人,都尊称他为鬼谷子!”说到“鬼谷子”三字之时,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也正听得入神的徐市一眼。

徐市给他看得头皮一麻,心道:“完了,如今已经身份尽露,无言可辩了。这老头精明似鬼,恐怕早就确认我的身份了罢?”又想:“好在听这话,他却是与盖聂师兄有旧,还受过我鬼谷的恩惠。想来也不会耽误我的大事。”

“是他?”巴无恨满脸震撼,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该猜到了!”

敢达长老奇道:“怎么,你也听说过他?”

“我岂止听说过!“巴无恨苦涩一笑,道:“十年前,我受秦国国师之命,来苗疆夺取圣物。本来想趁机报仇,将九峒十三寨尽数剿灭。哪知刚刚灭掉一个落日寨,便来了一个青衣男子,出手干涉,要我们退回巴蜀。”

他眼望远方,似乎又回忆起当日的往事,目光中几许无奈,几许怨懑,还有浓浓的敬畏:“那人说道受他门规所限,不该插手凡尘之事。但是却不能眼看着我们在他隐居之地附近屠戮妇孺,乱伤人命。我们王命在身,自然不肯被他三言两语说退。他便与我们打了个赌。要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将我们三千兵士,全部击倒。如果他能做到,我们便知难而退,立誓有他在苗疆一日,便不得再来进犯。哪怕只剩一人未倒,那他便袖手而去。”

敢达长老道:“鬼谷子先生术法高绝,想必是你们输了。”

巴无恨苦笑道:“不错。香只燃了多一半,我们便输了。那根本不是人世间该有的身法。一道青影在人群中飘忽如电,沾者即倒,我们三千精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连身为头领的我,放出豢养的蛊去,却犹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还没看清究竟,便被他一指点倒。在那之前,我性高气傲,从没想过,天下竟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物!”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既然惨败,只好立下誓言,有他在苗疆一天,便不可再来冒犯。回到秦国之后,国师听完经过,大惊失色,不但没有怪罪我,反而命我遵从誓言,不得再来苗疆生事。我奇怪一向足智多谋,又道法高强的国师,为什么也会怕了那青衣人。问了数次,国师才告诉我,原来那人竟是天下修仙人的领袖。神龙不见首尾,千百年来,亦无人知道鬼谷隐藏之地,竟是苗疆的十万大山!嘿嘿,敢达,说句实话,若不是因为有他坐镇,苗疆的诸寨早被一扫而光,哪里还会容你们安生这十年?”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敢达长老,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没想到的是,十年前他阻了我的复仇之事,十年后,同样因为他的缘故,使我多年辛苦毁于一旦。你说,这样的人物,见过一面之后,怎会不牢牢记住?记住之后,这一辈子,又怎能不刻骨铭心!

敢达长老方知鬼谷子之于苗疆,原来早有这般大的恩惠。肃然道:“先生神仙中人,自然看不得你们造孽。我能蒙他指点,也是我们苗疆的造化!”

巴无恨深深看了敢达长老一眼,面色复杂,突然道:“你这么多时,不是把功劳推在穷桑子上,便是自人全靠别人指点,半点不提自己。可是我穷研蛊术数十年,怎不知其中艰辛困苦,根本不是外力所能弥补?你修成万蛊之境,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的手段。敢达,当年师傅给你我做评,说你谦然内敛,明秀于心。而我锋芒毕露,难堪大用。把蛊巫长老之位传给了你。我从来不曾服气。也没把你当过一天师兄。今日,我却心服口服。临死之前,我心甘情愿地称你一声,师兄!”

两人这般轻言叙旧,众人站立身边,都凝神倾听,不敢插话。徐市听到巴无恨所说当年他们师傅给出的评价,心道:“这个敢达长老表面上从不显山露水,其实诸事都了然于心。他对我鬼谷弟子的身份,早就心中有数,说不定派我同去神木山取圣火,也是早打定了借助我的主意。谦然内敛明秀于心这八个字,果然十分准恰。那巴无恨一直傲气凌人,又靠邪门之术养蛊,其实是下乘的小聪明。他们师傅眼光很准,这个巴无恨,果然是比不上他师兄的!”

这一声师兄叫过,巴无恨面上神情颓废,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那逼人的锋芒亦皆消退。敢达长老感念起同门之情,看着自己师弟的凄惨境况,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叹息道:“师弟,我们苗人,原是有对你不起的地方。但是你杀了落日全寨,罪孽深重。这样罢,只要你答应自废道法,随我去祭坛终身思过,我今日便饶你性命。如何?”

水柔在旁边大急道:“长老,不可以啊!”

敢达长老刚要对她说话,巴无恨已然惨笑一声,打断他道:“师兄,你不必怜悯我。我与你们苗族的仇恨,本来就无法化解。你们当年杀我全家,我绝对不会罢休。这个死了族人的女娃娃,也断然不肯放过我。咱们今日,终须做个了断。我巴无恨难道是个投降仇族,贪生怕死之人么?”

连退数步,掐诀而叱,那些方才已经混乱不堪的赤色蛊群,重又渐渐井然起来。巴无恨嘿嘿一笑,脸上从新焕发出斗志,大声叫道:“师兄,你的万蛊蚀心大法虽然前无古人,我的千蛊绝魂却也是千年没有出现了。到底谁强谁弱,还说不定呢。今日不拼上一拼,你让我十年心血,如何甘心?不必手下留情,接招罢!”

大喝道:“千蛊绝魂,遵我号令。疾!”

绝魂蛊依令朝长老众人扑面而来。敢达长老一声长叹,手中法杖轻挥,悬浮于四周的无数光点,蓦地齐齐电射而出。有如千万流星,划掠天际。那光点过处,留下道道明亮的残痕。旧痕未散,新痕又生。彼此穿插交织。这大寨空场,便似蒙起了一座千丝万缕的碧绿纱罗。众人呆立在那纱眼之中,眼看着身周不断掠过的光点,和凝滞不散的光痕,瞠目结舌,如在梦中。

巴无恨身周,却是光点最密集处,密密匝匝,几乎已织成一片。那光点每当撞在绝魂蛊上,便绽如一只火花,炸裂消散。而被撞的绝魂蛊亦随之减小一分。但消散的光点不久便重新会聚成形,绝魂蛊却是越来越小,不复增长。何况光点之多,不下千万,此消彼长,数量悬殊,每只绝魂蛊都几乎是瞬时被百千倍于自己的光点命中,转眼就化为灰烬。

巴无恨以之为恃的绝魂蛊,片刻即灭。无数光点复归于静,悬浮不动,众人便如徜徉在一汪发光大湖之中。

众人方有机会,一睹这些满布身周,神秘光点的真面目。 细看那闪烁之物,不过指甲大小,状如飞蚁,振翅之间绿光跃动,这威力绝大的蛊中至尊,模样竟煞是斑斓可爱。

巴无恨面如死灰,哑声道:“下蛊出于虫豸,中蛊出于血躯,上蛊出于天地。天地灵气所化,不破不灭,不死不休。万蛊蚀心大法,果然名不虚传。嘿嘿,可笑我十年心血,连片刻也支撑不到,果然是死不足惜!”绝魂蛊俱与他原神相连,此时他也是元气大伤,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敢达长老沉声道:“师弟,只要你不动手蚀心蛊便不会攻击。你现在束手还不晚!”

巴无恨却不回答,沉默了片刻,突地微笑反问道:“师兄,你还记得当年咱们一同学艺的时光么?”

敢达长老略有惊讶,不过随即也轻叹道:“自然记得。唉,转眼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师兄,记得那时候你人太老实,又比我年纪为大,因此事事迁就于我。每次师傅传下去山林捉蝎子、毒蛇的功课,我都会偷懒,从你的里面偷拿。害你常常被师傅骂。咳咳!”巴无恨说到一半,伤势发作,咳出一口血来,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了抹,接着道:“还有一次,咱们背着师傅,去捉铁背金蜈,想给师傅做寿礼。结果失手,你替我挡了一击,要不是幸好赶上熊虎峒的巫医长老采药经过,你怕是就没命了!师兄,这些事,我一直都记得!”

敢达长老面色柔和地道:“你那时确实有些顽皮。不过你比我晚十年入门,我做师兄的,维护师弟,那是应该的。”

巴无恨道:“可是我这个师弟,对师兄却没有半分尊敬。我从小骄傲,总觉得师兄你软弱愚笨,不配在我之上,但也就是不服气而已。对师傅的养育之恩,你的爱护之情,我心里都时时念着。常想着将来有了本事,报答你们的恩惠。谁知道……竟成了生死之敌!”

长老想了想问道:“师弟,当年你与我反目,杀了族中数十年,逃出山去。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不服师傅传位给我。你的身世……想来那时便已知晓了?”

巴无恨点头道:“我从小便觉得族人们看我的眼光不同,除了你和师傅,人人都有意躲避我似的。但你们说我父母在山中遇到老虎惨死,我也从未怀疑。直到我十八岁那年,与……寨子里一位姑娘相好。她家中却始终不肯答应我们。我们便商量着一起私奔。那一日我和她约好了时辰,久等也不见她来,便悄悄到她家中窥探。却原来她走前被发现,已经被她父母捆了起来。她阿爸劝她不动,只好把我的身世讲给她听,想让她死了这条心。”

巴无恨喘了口气,接着道:“我当时如遭雷劈,心中乱成一片。可是却又听到那老头与他婆子商量,要先去师傅那里告状,让师傅处置我。原来他也是当年杀我全家的凶手之一。这些年眼见我本事越来越大,害怕我知道真相后找他们报仇。他还说道,早就埋怨师傅留下我的性命,正好趁这个机会给我安插罪名除掉我。嘿嘿,他却没想到,他想杀的人就在窗外,听个清清楚楚。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当时就跳进门去,把他一家,连同我那个相好的姑娘,杀了个干干净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