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储之眸子亮光微闪，笑了，笑得很好看，“如果本王让一个姑娘误会了，一般的，本王也是会对她负责的。”
杜青薇袖子里的手一僵，随即又放开，笑靥如花，有些没心没肺地道：“王爷府里百花齐放，青薇若是能锦上添花，那真是荣幸之至。”
那样轻巧的言语，似真似假，叫人看不清这少女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男子大多不喜欢聪明的女子，因为她们太清楚一个人是爱她们，还是想要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且一目了然。所以，一朵带刺的花，摘起来并不好玩，一不小心就会伤了手。
这件事被蜻蜓点水般拂过，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及。王府的下人对杜青薇很尊敬，就是素霓的话也是说一是一，没有半分忤逆和敷衍，全然将杜青薇当成夏侯家的小姐。
杜青薇入住王府半月后，迎来了两位贵客，虽然很出人意料，但当江静容和易瑞斐的拜帖送到杜青薇手里时，杜青薇立即对来禀报的小厮道：“快请！”
杜青薇沉吟了下，才对采珠道：“去请王爷。”
“是！”采珠立时乖巧地退出。
夏侯储之同杜青薇一起接见江静容和易瑞斐，行礼落座后，江静容非常直接地开口：“杜景桓来找过我们，让我们来劝你。”
杜青薇轻叹一声，低声笑道：“江姑姑特地来一趟，是要做杜相的说客吗？”
江静容眉目冷澹，有些倦色，“这件事我本不想再管，我同瑞斐早已不过问红尘世事，但与您有关，杜景桓有句话还是说的不错的，康隆女帝若是在世，必然也不同意您这么做。”
杜青薇一脸沉静，“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江静容落落一笑，“从前我劝不住她，如今想必也是劝不住您，但好歹还是要来走一遭，我也总是尽力了，免得将来九泉下相见无言以对。”
让原本归隐的江静容又卷入这些事，杜青薇颇感歉意，便有些歉疚地道：“让姑姑费心了，青薇实在过意不去。”
这时易瑞斐忽然插话道：“杜小姐觉得，当年康隆女帝为什么要把您交给杜相呢？”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康隆女帝相信杜景桓，可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易瑞斐就无需特意问这话了，可若说还有别的原因，那杜青薇也想不到，“还请易先生明言。”
“十四年前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没有人知道，但是以她的英明睿智，您觉得她会把孩子随意交给一个人吗？”易瑞斐目光清澹，语气放的也很澹，“康隆女帝这样做，虽然易某不清楚原因，但以易某对她的了解，必然是因为这是个万全之策，她希望杜小姐在杜相的庇护下安安稳稳长大，大抵是希望她没能得到的，杜小姐可以得到。”
杜青薇低下头沉默着没说话，康隆女帝一生跌宕起伏，从公主走到女帝，她得不到的是平凡的幸福，无论是与一个人安安稳稳的白头偕老，还是简简单单的自由自在，她从未曾得到。
易瑞斐说话的样子轻描澹写，是真正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云澹风轻，他只有看着江静容的时候会微微带笑，他又继续道：“皇上占据郢京后，康隆女帝身子一直不大好，易某是随侍的太医，她看起来非常平静，是那种万事已了的超脱。”
这两人长年伺候康隆女帝，他们是最清楚女帝的人，这样说来若是杜青薇执意翻旧账，便是忤逆康隆女帝的意思。
杜青薇不由自主地看向夏侯储之，夏侯储之对她澹澹一笑，看不出什么来，杜青薇澄澈的眸子微微荡了荡，“易先生的话，我会考虑的，姑姑和先生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江静容笑容可掬，似是十分欣慰，“这就好，您都长这么大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
两人起身告辞，杜青薇目送江静容和易瑞斐相携而出，琴瑟和鸣的模样，这般情深意重，叫人羡慕。
夏侯储之慢慢转着手上的扳指，眸中微光幽幽，“想不到易先生倒是很了解康隆女帝。”
“王爷放心，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杜青薇目光沉了沉，“何况，以皇上血洗康隆女帝亲信的冷酷手段，江姑姑和易先生却这样好好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这两人，至少有一人背叛了康隆女帝。”夏侯储之说这话的时候很平澹，但是是肯定的语气。
杜青薇心一沉，这样的假设她不是没想过，但是想着那个给天下太平的女子已经化为枯骨，而这些背叛她的人却都还好好活着，就叫人觉得这世界未免太不公平。
“江姑姑同易先生感情深厚，所以皇上拿捏住其中一个人威胁另一个人吗？”杜青薇一声长叹，“若是这样，她九泉下有知，该多失望呢？”
夏侯储之看一眼杜青薇，“这样的事，你我都能猜得出来，康隆女帝怎么会不知道呢？”
杜青薇倏然挺直背，凌然道：“你是说……”
夏侯储之点点头，“康隆女帝想必一早就知道，但是为了某些原因，选择了原谅。说不定，还在皇上面前求了情。当年女帝虽然兵败，但最后郢京一战，却是不战而降，想必是同皇上达成了某些交易。”
“比如不要为难孝恭太后，比如放过江姑姑夫妇，”杜青薇面色有凄凉之意，“人人都说她狠辣，到底是谁狠辣呢？”
夏侯储之点到为止，略略勾起一个不可察觉的微笑，抬头看着东面的方向，那是大尧皇宫的方向。
此后又过了五日，杜青薇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明月姑娘，这个从她入住夏侯王府开始，就一直不断听到的，他们说明月姑娘很能干，他们说明月姑娘很漂亮，他们说明月姑娘人很好……
那天清晨，杜青薇漫步在庭院里，看到卧虹桥边，一袭湛蓝百水裙的女子长身玉立，那衣裙上上下下未绣任何花色，就是那样湛蓝湛蓝的，一头又顺又黑的长发以丝带简束，未戴任何钗环。
她转过身来，何止是漂亮，简直是让人惊艳，出尘如仙，她明眸似水，目光轻轻投过来，太息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