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天仁不光死了，还下了地狱。
当他漫步在台阶上，一步一步往下走的时候，他的内心满是沉重和苦涩。
他没有把握可以走出来。
准确的说，他没有把握可以见到地藏王菩萨。
因为秦宵的描述太可怕了。
随着下往深渊，鬼气戾气越发浓郁。
嗡。
“补魂剑，没错，我不怕，不就是地狱吗？有什么好怕的？只要熬过去，我就能复活了，就能见到何梦，见到夏雪岚，见到闻人瑶了，我还没有搞清楚云雪妍和小离的关系呢。我还没有救那个可怜的小狐狸呢，天底下还有不知多少人正处于水深火热、痛苦无助之中呢，我救不了所有人，可我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补魂剑在安慰、鼓励他。
沉天仁紧紧的握着它。
有了它，沉天仁就不会感觉到孤单和恐惧。
这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大的优势。
别人只有一个人，他有补魂剑。
所以，别人见不到地藏王，他却未必。
这里不看力量，只看意志。
“为了再见到她们。”
“为了继续保护她们。”
“我可是补魂师，当世硕果仅存的补魂师。”
“所以，要么永世沉沦，不得超生，要么……见到地藏王，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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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沉天仁来到了深渊最底下。
那里有个洞口，洞口之外有两个鬼卒把守。
“等等，这里是地狱，你怕不是走错迷路了吗？快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如果是被带入地狱受刑的犯人，一般会先关在普通鬼狱，等积累到一定数量以后，再全部带入地狱。
所以，当沉天仁只有一个人出现的时候，他们误以为是不小心走错路的孤魂野鬼了。
虽然不多久，但偶尔还是会有的。
“我是来求见地藏王菩萨的。”
沉天仁摇了摇头。
两个鬼卒脸色大变。
“疯子，又是一个疯子。”
“你确定？”
沉天仁点了点头。“我确定。”
“你知道里面的可怕吗？”
“我知道。”
“既然如此，想必你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了，那好进去吧，走到尽头。你只要不断地往前走，一步不停的往前走，你就会越走越深，越走越下，你不用理会里面受刑的那些犯人的惨叫，也不要试图去救他们，总之，当你走到尽头，你就会开始感受到灼热和阴寒，刚开始你可以选择先走热还是先走冷，之后一次冷一次热，相互交替，你需要逐渐走一遍，当你走到第十六次，你就可以见到地藏王菩萨了。无论最后你走到的是无间地狱还是白莲花地狱，你都可以看到她。因为，她的位置在这世间最痛苦的地方。”
“多谢。”
“记住，这里面的可怕，远远比你想象的最可怕的地方，还要可怕一万倍。也许还不止，总之，把你脑海里你认为最可怕的地方，先扩大一万倍，然后你就会发现，也许你可以勉强想象到第一层的地狱的模样了，然后第二层，你继续扩大一百倍，就差不多了。”
沉天仁心里狠狠一跳。
他不认为这两个小鬼的好心提醒是在危言耸听。
“好，我明白了，再次多谢。”
“虽然我们俩不认为你可以走完，甚至我们很确定你绝对走不完一半，不过，每当你走完一层，你都可以有回头的机会，但你一旦回头了，你就再也没有见地藏王的机会了。所以如果你实在撑不住了，就回头吧。”
不过，沉天仁还以为要走十八层呢，结果可以少走两层，算不算意外之喜？
“好，二位，在下告辞，希望还有再见到二位的机会。”
“……”
踏入洞穴，随着不断地深入，沉天仁逐渐开始听到了惨叫。
最先见到的……是那些被关押着吊起来的男女，他们的嘴巴被强行撬开，然后有小鬼用铁钳子夹住舌头，狠狠往外拉扯，拉长，慢拽，虽然似乎不会真的被拔掉舌头，可那种疼痛感，却是真真切切的。
这可是深入灵魂的疼痛。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似人声。
随后是剪刀地狱，小鬼拿着剪刀把犯人的手指头一个个剪下，剪完以后剪脚指头。
鲜血淋漓好似人间之地。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但沉天仁谨记着不要多管闲事，低着头只管自己走。
只是那连绵不绝的变了声的惨叫，还是让他脸色发青，全身发抖。
而这，或许和他自己将要体会的，尚不足万一。
之后，沉天仁还看到了被挂在铁树之上挣扎惨嚎的，投放在蒸笼里的，还有被小鬼们强迫着抱着通红的大铜柱的。
这些，可都是一层层的地狱。
难怪秦宵会说这是表层，因为沉天仁发现，这些其实都应该算作同一层地狱。
爬刀山，上冰山，下油锅。
再往后还有牛角顶，牛蹄踩的地狱，用巨石碾压的地狱，放入臼内春杀的地狱。
太多了。
沉天仁身心剧烈的在颤抖。
他死死地闭着眼睛，捂着耳朵。
可那直入灵魂的惨叫，还是闯入他的心底。
他是灵魂之体。
他们亦是灵魂之体。
捂住耳朵有何用？
闭上眼睛又有何用？
还是能看到，还是能听到。
这，就是地狱。
“我……我真的能走完吗？”
“这些，只是第一层，不，连第一层都算不上。只是刚入门。”
“而真正的地狱，要比这些可怕万倍不止。”
沉天仁脚步变得更慢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被凌迟的女子身上。
应该是女子吧。
因为那惨叫已经显得有些破音了。
她的全身都看不到血肉了。
所以他分不清。
他只是在她的身上并没有看到男性特征。
又或许是他本是男性却被砍了大有可能。
只看了一眼，沉天仁再也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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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迟完，过上一小会，又会重塑人形。
然后他或者她又要重新经历凌迟。
直到期满。
“……”
沉天仁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害怕吗？
好害怕。
要继续吗？
要继续。
因为……
“我要见到她们。”
所以，他的脚步虽然越来越慢，但，始终没有停下来。
“前面，就是最后一种刑罚了，过了之后，就轮到该我受难的地方了。怕什么？苏妲己，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作为一女子，都有勇气踏入其中，虽然她失败了，可我，怎么可能连踏入的勇气都没有？”
“失败，也好过无为。”
“我不想失败，我只想成功。”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来吧，让我亲自体验一下，什么是地狱吧。”
前方是大字型被捆绑于四根木桩上的受罚者，小鬼拿着锯子，把人从中间一点点的锯开。
彻底锯开后，没过多久，灵魂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然后，小鬼再次把人锯开。
小鬼满脸麻木的执行着酷刑。
可惨叫者，同样满脸麻木机械的惨叫。
沉天仁注意到了。
这个人身上有个小牌子，牌子上还有日期。
共一百年，还剩九十九年零十一个月。
也就是说，这男人，不过只是承受了一个月罢了。
即便如此，他都已经麻木了。
麻木了也好，如此，就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了。任何事情都可以慢慢习惯的，不是吗？
……
沉天仁的脚步停下了。
前面是两道门，一冷一热。
门口是两个实力强悍的鬼卒。
比沉天仁强多了。
“我们是地狱看守者。”
看到沉天仁独自进来，他们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求见地藏王。”
“果然……”
两个看守者对视苦笑。
“选吧，先进入‘等活地狱’，还是进入‘疱地狱’？”
“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
“在这之前，再怎么疼痛也只是皮肉之痛，而在这之后，将是灵魂之痛。简单来说，就是热和冷。只不过，其夸张程度，你会难以想象。此外，无论你是多么强悍的人物，在这里，你都会和凡人无异，便是地府中的至尊，亦或是地藏王菩萨，也是以凡人之躯忍受的。”
原来如此。
那么，连菩萨都可以忍耐，凭什么我就会怕？
反正，只要忍耐就行了，并不会真正的魂飞魄散。
而且，还能磨炼自身不是吗？
说不定，等自己出来以后，就会功力大涨，道心更稳，对于道的理解也更加透彻呢？
岂不是妙极？
又能提升实力，又能提升境界，还能复活。
完美。
百利而无一害。
“好，那我先进入……‘疱地狱’吧”
“你真的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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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
踏入的一瞬间，背后的大门消失了。
“好冷，好冷……呜呜呜哥哥，这里好冷啊。”
“别，别怕，再冷也死不了的，别怕。弟弟。”
“哥哥，早知道会这样，打死我，我也不会杀人啊。呜呜，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做个好人。”
“我也是，别说话了，好冷……”
沉天仁打了个寒颤。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年轻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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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话中，他知道他们是一对兄弟，他们全身都满是冻疮。
看着很是渗人。
沉天仁忍不住走了过去。虽然他冷的直发抖，但他还是可以勉强忍耐。
“你们，是犯了错的人吗？”
“咦，你是新来的？”
“是啊。”
两兄弟对于沉天仁的话，显得很是神色复杂。
那个哥哥闻言苦笑“如果早知道会下地狱，打死我，我也不去干坏事了，我们兄弟两在人间时，占山为王，抢人钱财，夺人妻女，罪大恶极，落到这地步也是罪有应得，如果让我们重来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干坏事的。”
沉天仁又问“那你们后悔吗？”
“当然后悔，这儿太可怕了。”
“那如果没有地狱，你们会后悔吗？”
“……不知道。”
两兄弟沉默片刻，搀扶着摇头晃脑的离去了。
他们没法面对沉天仁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地狱，没有惩罚，他们当然不会后悔，而不是‘不知道’。
沉天仁叹了口气，这就是人性，劣根性。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