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止雪回头看着依然沉默不言，驻足原地的闻人茜和其他几个神色复杂的师姐师妹，露出了一抹失望。
既然你们全都不会打仗，为什么不听他的？
为什么要这么的刚愎自用？
为什么要拿所有人的命开玩笑？
为什么都到了生死关头了，还在计较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谁来指挥，真的这么重要吗？
难道最重要的不是守住城门，活下来吗？
既然你们这么放不下面子，放不**段，既然你们这么的喜欢高高在上……
“等等呀。沉天仁，我跟你一起走，带我一个呀！我跟你一起突围，大不了一起死呀。”
苏止雪追上了沉天仁。
“你是药谷弟子，你是肺之城主。”
“可肺城没了……而且……药谷也马上没了。我只不过是提前三个时辰脱离药谷罢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药谷弟子苏止雪，我是你沉天仁的……嗯……你的侍卫，你的侍女，你的贴身药师苏止雪！”
看着她，沉天仁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沉天仁，你混蛋！你给我站住！我有说过，我不听你的命令吗？药谷弟子听令，从今往后谁敢再质疑他，就是背叛我，背叛药谷！”
“……是，师尊。”
包括苏止雪在内的六位三魄境主要药谷弟子，分别单膝跪地行以大礼。
终于，在沉天仁本已经跌落谷底的心，更加跌破极限时。就在他忍不住要真的彻底和她诀别时，闻人茜咬着嘴唇，忍着泪水，看着他的背影，放声怒喝。
沉天仁在她开口的第一个字的时候，便已经停下了。
眼里，露出了一丝欣慰。
她终究还是和别人不一样啊。
沉天仁飞快的转身，跑回到了闻人茜身边，当着诸多弟子们的面，重重的搂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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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茜，终于……你信任我了啊。”
“对不起……沉天仁，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我不会再迟疑了，不会再自作聪明了，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我……真的特别爱你……”闻人茜终于落泪了，百年来第一次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落泪。
“我知道。闻人茜啊，希望你别怪我。实在是形势所迫，我没有办法慢慢开导你，没有办法慢慢跟你解释。乱世需重典以求治世，绝路需重刀以斩荆棘。我知道我会把你斩的伤痕累累，凄苦难堪，可我……太蠢了，我想不到既温和又有效的办法……对不起。”沉天仁凑在她耳边，一边擦拭她的泪水，一边低声叹息。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太自负，太傻，以为自己实力高强，比你强大的多，就认为你肯定是错的，我肯定是对的……对不起……”沉天仁的话，让她的泪珠流淌的更欢，她的手也回抱着沉天仁，搂的更紧。
沉天仁看着城墙上的厮杀，低声道“闻人茜……差不多就行了，现在你的弟子们都在用生命在战斗，她们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拥抱温存的。我们必须给她们制造一条活路。”
闻人茜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只是……你还会娶我吗？”
“会。但是，得等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如果你能永远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沉天仁刮了刮她的鼻子。“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从始至终，都在骗你，那些话……那些责怪你的话，那些狠话，都是在骗你的。我撒谎了，我说我永远不娶你的话……都是谎话。”
闻人茜用自己的拳头，用力的锤着沉天仁的肩膀，一边笑，一边抽泣道“我会的，我会信任你的！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迟疑，再怀疑你，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我最喜欢的谎话了……”
沉天仁松开了她。“去吧，去召集人手，和我一起打开城门。去应敌！”
“等等……”闻人茜擦干了泪水，拉住了沉天仁的胳膊“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沉天仁却是摇了摇头。“那不重要了。”
“不！很重要，沉天仁……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关于我和闻人瑶的小秘密，但是你必须得跟我保证，不会恨她，不会责怪她，不会骂她……”
“我保证。”沉天仁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闻人茜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沉天仁的脸从平静转为惊讶，再到惊骇，最后化为苦笑，忍无可忍之下，脱口而出：“……这傻娘们。”
“你答应过了……不会骂我的。”闻人茜的语气和声音，陡然一转，显得楚楚可怜，颇为委屈，但她脸上的笑意和喜悦却是无法遮掩。
沉天仁弹了弹她额头“快让闻人茜出来吧，咱们的叙旧，已经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了。”
闻人茜松开了沉天仁，下一刻，她的声音回荡在药谷内所有人的耳边。
“除了守城墙弟子外，其余药谷内所有人，全部在城门口集合！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后，未到者，一概以背叛药谷问罪！并处以……极刑！”
若是不开启城门，出城应敌，光靠城墙上的弟子们是抵挡不住压力的。
要知道，如今的乾国连投石车都尚未启用，连弓弩箭失都消耗殆尽正在补充。
一旦准备齐全，一旦全军整体进攻，药谷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当集合了药谷所有的弟子后，以沉天仁和闻人茜为首的迎击队，聚集在城门之口严正以待。
沉天仁给闻人茜打了个眼色，后者做出个了然的神色，并以凝重的语气开了口：“现在巽州大军团团包围了我药谷，我们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从未做出叛乱叛国之举，可他们依然意欲把我们斩尽杀绝，不问缘由，不分对错。我想很多人至今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毫无征兆的攻打我们药谷，以当今陛下给出的莫须有的罪名屠戮我们，侮辱我们。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我只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前方站着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女弟子，花红绿柳，各有千秋。
估计这还是药谷成立以来第一次如此聚集吧？
闻人茜又道：“光靠上面的近千名弟子和这道城墙，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一旦城墙失守，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不可能幸免，届时墙外的凶神恶煞的士兵待得他们冲入之后，我们的下场，我想你们每个人都一清二楚吧？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城应敌，并且必须想办法破坏他们即将出现的攻城器械。自从他们攻打我们，自从开战至今，我药谷弟子一个都没有死亡出现，那是因为之前我们一直都有阵法保护。但如今阵法已破，我们不能再心存侥幸，所以……这一次，我们会死伤惨重。”
沉天仁以他低沉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诸多姐妹们，若是有人不幸被俘虏，我建议你们……尽快的自尽。否则你们的下场……无需我多言了。外面十万个男人，你们会生不如死。”
“誓与药谷共存亡！”突然，底下有一个弟子尖着嗓子高声大叫着。
所有人跟着呐喊而出，声震云霄：“誓与药谷共存亡！”
“决不被俘虏！”
“决不被俘虏！”
同仇敌忾的意志在凝聚盘旋。
闻人茜的话，当然也是沉天仁告诉她的，这简单的一番话，已然调动起了所有人背水一战的决心。
这药谷内的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闻人茜看着气氛已然调动，所有人都露出了誓死的坚定，她目光最后转向了沉天仁“沉天仁，五药城被攻破的时候，差不多被抓被杀，死了总共有千余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三千多人已经是药谷内所有弟子，一个不落了。如果……如果我们能赢得话，能守住的话……我要给她们报仇！”
沉天仁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会赢得，我们会守住的，我们也会报仇的，只要你能信任我，只要你们还站在我的背后，我无所畏惧，我所向披靡。”
闻人茜咬着唇，微微低着头，片刻后整理了情绪，重重的点了点头，并扬声吼道：“所有人做好准备，刀剑出鞘，待我号令！”
药谷弟子没有经过军事化的训练，她们每个人对军队制度一窍不通。
沉天仁也没时间临时训练，所以他干脆也就不理会这些，只让她们各自交战。
至少，她们也算是武林高手。
沉天仁拉着闻人茜二人，重新回到了城墙上头。
没过多久，巽州的将军们眼看着试探性的攻城毫无效果，纯粹只是在派人送死，于是他们暂时停止了进攻。
又过了片刻，几十架投石车，已然准备就绪。
但依然没有进攻。
又过了片刻，攻城车，云梯甚至连天梯都出现了。
所谓的天梯，便是一种特别强大的灌注以阵法结界加持的塔型运兵用的可移动堡垒，在堡垒的上方有一座可伸缩的大桥。
大桥会直接搭在城墙上头，然后大量的士兵可以从塔内直接爬上城墙。
这种天梯非常昂贵稀有，可却能让原本需要付出十倍计的攻城代价，降低大半，让攻坚不再困难。
可是，还没完。
他们依然没有进攻。
“闻人茜，那是什么？我可不觉得那是粮草队?那些箭失，看起来也一点都不普通啊。”
沉天仁居高临下的眺望远方，在遥远的巽州大军的最背后，有一支长长的补给线，运输队伍，他们正在源源不断的运输着某些物资，其中有大量的箭袋。
他的脸色非常阴沉。敌人不进攻，他们可不能主动攻打出去。
闻人茜不安道“沉天仁，不是普通的箭袋，那些都是戮魔失。糟糕了，他们的准备太充分了。”
“戮魔失？号称可以碾杀江湖上任何高手，谁都无法抵挡的最强箭失？”沉天仁也变得异常凝重。
闻人茜紧咬樱唇，神色愤怒：“是啊，江湖上对于戮魔失可谓是谈之色变，四魄境以下者，在万箭齐发下几乎必死无疑，三魄境以下者，和凡人无异，百步穿杨者，几乎可以做到一箭杀一人。他们居然为了对付我们药谷，出动这种昂贵至极的戮魔失。”
戮魔失可是以一根根计算的。
一根戮魔失，就要几乎十两银子。
也就是一两黄金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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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补给线，若是他们运输的箭失统统都是戮魔失，沉天仁几乎无法想象，为了药谷，他们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和代价。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准备完全，不能让他们武装上戮魔失，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在戮魔失面前，我们任何计划，任何手段都毫无效果！”
沉天仁惊怒交加，他想到了所有的情况，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就像是一种一次性的法宝，而要让法宝武装给每一个士兵？这简直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想象的事情。
“可是……沉天仁，我们没办法突破重围杀到敌人的后方啊。”
如果冰艳姬在这里……
他们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啊。
可如今别说冰艳姬已经只剩下一缕残魂，就连夏雪岚都不知所踪。
沉天仁除了脸色阴沉的瞪着城墙外头焦急发呆，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
“沉天仁，你觉得我们现在突围……能有几分胜算？”闻人茜迟疑着，不得不开始思考脱身之法。
沉天仁摇了摇头：“成功的可能性极其渺茫，胜算几乎为零。闻人茜，药谷只有这唯一的出入口吗？”
闻人茜默然道：“是啊，只有这唯一的出入口。没想到我引以为傲的最后安身立命之所，我们最后的家……竟然成为了我们的绝命之地。”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会有转机的，虽然我暂时还想不到生机何在。”沉天仁抓着她的手，满脸苦笑，但他的眼神却是透露着一丝异色。倒不是他故意还要隐瞒她，而是事关所有人性命，他不想把自己的最后底牌告诉任何人。这无关信任，即使告诉了她也毫无帮助。